梓木（八）
五更天的时候，林奚听得耳畔有些微声响，而后，额间蜻蜓点水一般，柔软的触感转瞬即逝。
她已然转醒，却仍是闭目假寐，待那人的步声渐远，才缓缓地，睁开了眼。
窗子外边晨光初露，案几上的红烛快要燃尽了。
她怔愣着抚上额角，触及那人留下的温度，清澈的眸子眨了几下，漾开一片柔软。
留在宫中并非她的本意，但既已行过六礼，祭告太庙，她便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
而早在大婚之前，她也已作好了准备，要面对接下来将发生的事。
只是昨夜，当听得那人的步声入殿的时候，她的心底，还是不自主地慌措起来。以致在他靠近的时候，下意识地伸手，挡住了他。
而他的动作，也在那一瞬间戛然而止。
可他起身时，眼底泛起的苦涩，却是叫她有些心疼，以致稍稍懊悔之前的推拒。
只是碍于面薄，又不好唤住他，是以，也便由着他将那一份体贴留下，二人隔着一扇木质门扉，一夜安宁。
......
......
婚后，林奚的日子尚算得上清闲，萧平旌后宫没有妃嫔，也便少了许多琐事。
除却初一十五宗室命妇请安朝见，其余的时间，她都是待在寝殿里阅看医书。
正阳宫的后园有一处苗圃，前朝荀皇后曾在其中植满芍药，春来芳蕊吐秀，风华无限。
而萧平旌登基之后，中宫旷位，正阳许久无主，这地，也便荒芜了。
林奚在里头洒了些沙棘籽，也未作打理，可过了月余，居然冒出了芽儿来，草绿一片，很是惹目。
萧平旌每晚过来的时候，会牵起她的手，与她一道立在廊下，瞧着园中日渐新绿的苗圃说话闲谈。
他同她提及内阁新政，北境布防，南境涝灾，蜀地年贡。天下之大，政令尽出自养居殿那小小一隅。
如今的他，肩上的负厄，又岂会少于当初戍守边塞之时。
而她能做的，也便只有陪着他。看着他在星光下舞剑，为他斟一盏初春的桃花酿。
而到了亥时，二人回寝殿歇下之前，他会在她额间烙下一吻，轻轻蹭蹭她的鼻尖，小心翼翼地索取些甜头，而后独自去偏殿。
两个月来，都是如此。
......
而这样安闲的日子，也仅仅持续了两月余。
只因京郊有一处小镇上的医馆出了事。
镇子上有小儿发了咳疾，在医馆里诊治了半月，并不见好转，反被一碗汤药夺去了性命。
那孩子的父母不依不饶，闹到了京兆府衙，而同来的镇民也纷纷声援，要处死那医馆掌柜。因为这样的事例，早已不是头一遭。
新上任的京兆府尹不敢轻下论断，请太医署出面，检视药方。
而查验的结果，便是那药方中的荨麻剂量远过了孩童能承受的范围，且从铺子里搜出的药材来看，那都是陈年发霉的药，哪能入口。
事实是，掌柜学医不精，且利欲熏心，误病也误人。
本来这桩案件情况已经明了，依律处置了便也罢了。
可偏偏这位掌柜称自己出自济风堂门下，与当今皇后师出同门。
这下金陵城中炸开了锅，事情也闹到了御前。
......
这日，林奚正坐在养居殿里煮茶，忽然有人将一本册子递到了身前。
她惊诧地抬眼，正好对上某人几分柔和几分促狭的眸光。
细细翻看之后，两道秀眉慢慢皱了起来，须臾，长叹出一口气。
“从前我云游在外的时候，也时常见到民间医馆的乱象，这样的事，多发生在乡野僻壤，因缺医少药，也无人管制，难免让别有用心之人有机可乘。”
以林奚这些年所见，无论是大梁还是北燕，或南楚大渝，医馆药坊良莠不齐的现像从来不少，而庸医错诊，坐起起价的事例，更是数见不鲜。
“那依你看，如今这乱象，当如何更改呢？”
年轻的帝王眸色清亮，视线落到她脸上，温和之余还有几分郑重。
事涉朝政，她不知是否应该开口，但思忖了片刻后，还是提笔在白色的笺纸上写下数语。
......
......
当夜，萧平旌召太医署执事医官宫中议事，商谈了足足三个时辰，至子时过半才放人回去。
翌日朝会，天子颁下两道政令。
其一，民间医家药坊开业，须至各方州府报备记档，医者须经考核授予文书方可坐诊行医。
其二，州府须设州医署，意在审查药坊，取缔乱象。且依各州实况对诊金药价作相应限制，严禁坐地起价。
......
......
此二道令法既是林奚的主意，也是太医署商谈的结果。而诏令既出，那接下来的许多问题，也将接踵而至。
朝廷既有整改之心，那么在查封了现有的许多医馆之后，未来很长一段时日内，民间医馆的数量将急剧减少，此后百姓求医的难处便会加剧。
而州医署设立也非朝夕可成，其中人员选用，章程拟定，都不是容易的事。
诸多事务亟待处置，林奚的日子一下忙碌了起来，正阳宫寝殿里的烛火时常燃到深夜。
而萧平旌，则会在妻子沉于案牍之间时，贴心地送上一碗粟果水，将她揽在自己怀中，稍作休憩。
林奚靠着他宽阔的胸膛，感知着他在腰间慢慢收紧的手臂，温顺地闭上了目。
原以为嫁与他之后应是深宫尽日闲，可眼下并不似她所想，在这宫闱之内，她落笔的每一个字，都牵系着大梁万千医者的将来，也牵系着疾患之下的芸芸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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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外话:
大梁卫计委全科医生培养制度在归人系列里面已经写过了。
所以这个系列，就写了林皇后怎么整饬大梁莆田系医馆和黑诊所。
林奚在江湖，大概就是临床医生+药物研究，而在平旌身边，我觉得可以做的有教学研究+医疗行政管理。
以及:
最近产量变低了，更文速度变慢了，不是不想写，而是三次元的事情实在忙翻天。等忙过这一阵，我会加快更新速度的。(越忙越想写文……)所以请大家放心 ，俺一直在坑底，爬不出去。
另外，三千粉点梗，我就不单独发了，有人要点吗？在评论里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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