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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风堂伙夫

梓木(一)

 

 

“萧平旌,看在你我曾是袍泽的份上,我今日便赠你一份大礼......哈哈哈哈......”

 

金陵城中盛极一时的莱阳王,号令七万东湖羽林一朝叛变的权贵之臣,仿佛疯魇了一般,凌乱一头长发,带血的伤口处处磕碰,在殿中留下长条血渍。

 

自廊柱后便走出来的狄明手里捧着一方锦盒,到了众目之下,掀开那上头的盖,周遭的将官俱都震了一震。

 

萧平旌眼底一颤,面色刷白。

 

那是三颗人头,当今天子萧元时与其两个幼弟。

 

“怎么样,这份礼可还满意?”那人见他这般失态,笑得愈发得意癫狂——“可惜了,你是没瞧见那小子临死前哭的样子,堂堂一国之君窝囊至此,实在是可笑,可笑!哈哈哈……”

 

萧平旌怒火中烧,攥住了他的衣襟将其提起——“萧元启!你就是个疯子!”

 

......

 

走出大殿的时候,萧平旌抬头仰望这百阶青金石梯之上的巍峨楼宇,第一回,感到这样无力而茫然。

 

 

陛下身死,宫中无储,连日来所有的心血俱都化作了泡影。

 

他和万千长林将士,又是为谁打的这一仗?

 

天意弄人,大抵就是如此罢。

 

 

风吹过了宫墙之下初生的野草,上头沾染的鲜血已经干涸,凝成了漆黑点点。

 

方从生死边缘捡回一条命的内侍和宫人就着发颤的身躯开始清理洒扫。

 

于他们而言,这金殿之中的主人是谁,并不重要。活着一日,便供皇家驱策,若身死,便是草席一卷,弃之荒郊。

 

战火之下,命如蝼蚁,无论是在苦寒边塞,还是这似锦宫城。

 

萧平旌深深吸气,仰面望天,只觉阵阵森寒。

 

昔日他抗旨出兵,止戈北境,原以为长林二字已是功德圆满,天下烽烟可灭,谁又能料到三载之后,祸起萧墙?

 

他记得,老阁主曾经问他,何时风起,何时风息?

 

而今他终于明了,这宫墙内外的风,从未停过。

 

......

 

......
 

江河水暖,丽日艳红,岸上草木新绿,花开并蒂,水里鸳鸯交颈,浮光粼粼。

 

初春的水乡,美如画卷。

 

年轻的医女独行在江畔,一人一背娄,孤影茕茕。

 

日头渐高,额间有些微细汗渗出,她抬手去拭,却在眼睑处沾了一指的水渍。

 

原是落泪了。

 

她勾唇苦笑,幽幽地止住了步子。

 

这般春暖日好的时候,心底的酸涩竟如百蚁啃噬一般翻涌而来,不止不休。

 

 

自下了琅琊山之后,她的本意是要去南楚的,但这行程终归是不自觉地往东偏了去。只因那地,心有所系。

 

而过徽州府的时候,蓦然得到的消息,却近乎令她昏厥。

 

 

本月十五,长林王登基。

 

 

 

......

 

 

 

事情终归是朝着预想之中最坏的那处发展了。

 而心底那头的声音,还是分外明晰——

“我想伴你游历山水,我想陪你攥写医书,我想做的事还挺多的,但我就是不能想像,未来的日子如果没有你,会是什么样的。”

 

“等我回来,我们就去走天下,尝百草......”

 

 

当日落枫台下依依话别,他滴泪在肩头的深切恳求,他许诺相守的款款深情,还是难敌冥冥所定。

 

 

上天不知是与她开了多少个玩笑。

 

起初她欲远离那人不愿相认,偏生一次次被绑在一起。其后日久天长,情愫暗生,却在尚未言明心迹之前,被突如其来的事端生生掐断。而当一切尘埃落定,二人论及婚嫁之时,又再生变故......

 

 

是缘还是劫,她已分不清了。

 

 

江上微风渐起,波澜阵阵推至岸边,由着清水泛过浅堤。

 

此地遥望京城,不过百里,然而她同那人之间的距离,又何止百里。

 

自此以后,天下皆在他掌中,然他身所居,却不过那一方森森宫苑,如困守牢笼。

 

而她所拥有的,是这世间广袤天地,万水千山。

 

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她深深阖眸,由着泪珠溢出眼角,隐入鬓发间。

 

 

既然此生无法相守,那么她心之所愿,不过斯人平安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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