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上雪(二)
十一月的天，冷得蚀骨，鸿毛大雪飘了三两日，道上已积了一尺余。
林奚攀在百丈冰封的崖壁上，往上已是寸步难行。
上头的雪莲绽得极好，只差一点点，便能够到了。
“将军你看，这儿有只熊……呃不，是个人！”
大大咧咧的年轻将士站在崖边，扯着嗓门对着后边兴奋地喊道。
此刻的林奚披着雪白皮绒，头顶覆着松软的新雪，又是身处这样的悬崖峭壁上，乍一看去，还真分辨不出样子。
“什么熊还会攀崖，你这眼花的病得早些治！”东青白了他一眼，径自走上前来，作势往了望下边的深渊。
下一刻，他身形顿了顿，再度查看了几眼后，有些迟疑地开口:“二公子，好像，是个姑娘。”
萧平旌闻声便朝着崖边走过去，眸光落到那一团熟悉的身影上时，瞳孔陡然一锁，面色变得苍白。
林奚！
她已经筋疲力尽，倚着崖壁上一块岩石休憩，冻红的双手紧紧攥着绳索，一着不慎，便会坠落下去。
他望了片刻，心头泛起一阵潮热，立即抓住绳索，纵身跃了下去。
林奚本来冷得不行，正哆嗦着，忽而身子一紧，被突如其来暖意包围，睁开双眸，便对上了身旁少年的面孔。
是他！
这一回，不是遐思，不是梦魇，是他真真切切地在她眼前，环着她的腰肢，深沉如夜的眼眸牢牢锁望着她。
须臾，少年小心翼翼地搂着怀中的女子，单手攀着绳索，在崖壁上稳住身形，而后以轻功往上一跃，二人便站在了崖顶。
因这已番动作委实太过突然，林奚有些没站稳，踉跄了一下，撞在了那人的胸前。
萧平旌的手还掌在她的腰间，这样一来，她便稳稳跌入了他的怀里。
近在咫尺的距离，林奚澄澈的眼眸里泛起点点水意，丝丝情愫在二人之间隐隐流动。
东青是知道往事的人，对眼前这景儿自然不奇怪，极为自觉地转过身去，还不忘捅了一下正是目瞪口呆的鲁昭。
默了片刻，林奚倏而意识到不妥，不由得脸红垂下头去。
萧平旌在下一瞬放开了她，有些尴尬地地偏过头。
气氛瞬时凝滞了。
过了好一会儿，鲁昭最先忍不住开口道:“咳……将……将军，这位是……”
“这位是林奚姑娘。”
……
下山时，鲁昭似是有意放慢了步伐，连带着东青也一道落在了后面。
“这么娇娇弱弱的年轻姑娘，就应该像那陶姑娘一样，好好找个金屋藏起来，咱们将军怎么舍得让她大雪天的在外头乱跑啊？”
东青瞥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不该你操心的，别多嘴！”
因隔得远，林奚并未听清后边这两人的嘀咕。
她身上的斗篷方才沾满了雪，此刻因着体温渐渐消融，纷纷化作了水珠，将衣料都浸透了。
蚀骨的寒意比方才更甚，她默不作声地走着，并未道出此刻的不适。
萧平旌却细心地发现了她的异样，解下身上的大氅为她披上——“也不怕着凉！”
他低低的声嗓带着隐隐责备，眼底流露的，却是无法掩饰的关切。
林奚垂着眼睫，任由他用那留有余温的皮毛将自己包裹住，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头顶。
那一瞬，她忽而生出了一丝渴望，心底开始贪恋这样的温暖，只希望这一路没有尽头，想就这样伴着他，长长久久走下去。
……
进了城往东，是甘州都尉府所在。
隔了一条巷子，有一处凭院。
本来将林奚安排在那儿是最合适不过的，只是今日，那里已然有了主人。
萧平旌有些歉疚地看了看林奚，迟疑了片刻，启唇道:“可能要暂时委屈你，住在军衙后院……等迟些，我让人去打听一下，这附近可有合适的院子……”
话语间，向来从容的怀化将军，竟有些吞吐，黝黑的俊脸慢慢地浮上一抹绯色。
他脸红了！
将军居然脸红了！
鲁昭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倏而又想到什么，抿着唇角窃笑起来。
萧平旌显然是听得清他的小动作，迅速回头扫了他一眼，小鲁副将立即便乖乖敛了神色，眼观鼻，鼻观心杵着。
而后善解人意的林奚姑娘，此时开口，引开了将军的注意——“无妨的，我常年在外奔走，已是习惯了。”
萧平旌深深地看着她，沉默许久，点了点头。
……
掌灯时分，军衙后院寝阁里的铜炉散着阵阵暖意，烧红的炭火将屋子都照得几分明亮。
在这天寒地冻的时节，此处是少有的暖阁。
林奚坐在炉边，将新采摘的药材翻面烘烤，专注而细致。
目光移至那塌上的黑色大氅时，水眸微微动了动。
她走过去，取下那泛着水珠儿的皮毛，素白的手指抚在上边，轻轻摩挲。
翻到领口处时，忽而发现，那衬里与皮绒的接合处已有些脱线。
到底是男子，粗心不曾发现，又或是适应了这军中环境，便是知道了也不甚在意。
萧平旌哪里是会拿针的人。
想到往日里哪飞扬跳脱的少年，唇角不由得微微勾起，浮出浅淡而纯美的笑意。
遂取来针线，细细地穿凿了起来。
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勾着丝线，一穿一挑，缝补得小心翼翼。
她这双手，能行针诊病，能攥写医书，而这女儿家的绣活，却不是所长。
这大氅本是出自长林王府绣娘之手，那阵脚细密又平滑，应是苏州一带的滚针绣。
她改了又改，也没能仿出三分相像来，最终无奈地摇头叹了口气。
……
烘烤了药材，又缝了衣裳，连番忙完，戌时已将尽了。
她熄了灯火，准备到塌上歇息，门扉却在此时被扣响。
“林姑娘，我们将军有些不大好，劳烦您过去看看……”
“……”
片刻后，林奚提着药箱走出了寝阁，穿过长廊，往前东厢而去。
前边带路的，正是那聒噪不休的小鲁副将。
萧平旌今日本是带着部将去莫山巡查的，靠近北麓一带，已是大渝的属地。
他们就在那里遭了渝人的小股侦察兵。
萧平旌的右肩上中了一箭。
在悬崖上救她时，他便是带了伤的。
思及此，林奚的心不由得紧了紧，脚下加快了步伐。
萧平旌居处离得不远，大约半盏茶的功夫，鲁昭便已站在了那燃着灯火的寝阁门口。
正要敲门，那门扉却吱呀一声开了。
褪了铠甲的某人立在门口，在他身后走出来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
俏丽灵动的眉眼洋溢着青葱气息，一双杏目秋波流转，绰约风姿让这降雪的暗夜都亮了亮。
在这样的塞上荒原，应是少见丽色。
那少女的手中拿着尚未封口的瓷瓶，里头似是方才用过的创药。
林奚静默着望他，久久没有言语。
看来这里已经不需她来诊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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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这一章，大家不要骂我哈，请相信我😏😏万年旌奚党，永远不会变。(>_<)真相永远在后面。
另外，归人也会尽快更的，话说宝宝们真的不期待这一篇吗😏😏我觉得甘州营的日常比金陵更加有意思诶……(>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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