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钓舟(二十五)
正阳宫外,宦官侍女跪了一地,正午的日头当空,直直地照下来,有几个身子弱的已经晕了过去。
隔着长长的青金石阶,屋子里尖锐的嘶吼与争吵都是清晰可闻。
“皇儿,你如今真是长大了,竟然为了个外人来这儿质问母后?”
荀氏气得脸色发紫,凌乱的发髻顾不上整理,身子一直哆嗦着。
“母后,长林府是帝亲宗室,平旌哥哥与嫂嫂不是外人!”年少天子的眉眼里犹带稚气,这举止谈吐间,却已有乃父之风。
“儿臣今来,也并非是兴师问罪,实在是......这前朝后宫,与长林府不睦,又有机会下手的,儿臣实在想不到旁人了。”
他言说间,对上自己母亲的双眼,又心有不忍,无奈地躲闪开了,而后叹道,“若此事真与母后有关,还请母后将原委告知,此时挽救还来得及。若是案件交到大理寺手上,到时候就算是朕......”
未待他说完,荀氏已是忍无可忍:“是哪个奸佞小人在陛下耳边嚼的舌根!”
“哀家光明磊落,从未做过此事!休要无中生有!”
“长林府居功自傲,在朝野嚣张跋扈多年,不知结下了多少冤家,天底下有什么人想要他们的命,哀家怎么知道?”
她凌厉而尖锐的声嗓响彻在殿中,声嘶力竭地为自己辩驳,令萧元时也不知如何再开口。
而后,她眸光一动,唇角又浮起讥诮:“又许是老王爷杀孽太重,报应到子孙身上也未可知啊!”
“母后请慎言!”
小小年纪的皇帝涨红了脸,“且不论长林满门忠烈,为我大梁鞠躬尽瘁,就是论及亲情,也不可如此论断皇伯父。”
荀氏愤愤地闭上嘴,冷哼了一声,靠着软塌坐下。
萧元时亦不再说话,只望着香炉发怔。
殿中沉寂了下来,只余外头新起的蝉鸣长久不休。
片刻后,身量未成的皇帝一甩袍袖,背过身去,“太医说,母后近日夜不能寐,时有心悸,这段时日,就请母后好生养病罢,前朝的事,就不必再挂心了。”
语毕,他大步朝着门扉走去,再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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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林王府,西院。
午膳之后,暑热渐起,外头的侍婢已摇起了蒲扇,可广泽轩寝阁内却仍置着火盆。
塌上的女子面色苍白,双目紧闭着,已有三日不曾醒来。
杜仲将将写完方子,头上已是豆大的汗珠渗出。
他抬手拭了拭额角,将书写完毕的笺纸折好,交与身旁的小童:“一日两服,只要头遍。”
“杜大夫......”
见立在塌边的男子忧心忡忡,欲言又止的模样,杜仲自是知晓他此刻想的是什么,待草草地理了药匣子,起身行礼:“二公子请放心,姑娘的毒已祛除了七八分了,再调理一段时日,便可无恙了。”
“那他为何还不醒?”他低下头去,望向塌上之人,缓缓坐下来,握住那双素手,低低道。
“这是师父意思,”杜仲解释道,“姑娘这是头胎,遭此大厄,怕是影响心绪,待毒全数解了,再行施针将人唤醒,更妥当些。”
......
“此次多亏了琅琊阁。”
临出门之际,杜仲也是舒了一口气。
寻常祛毒药材,济风堂与宫中太医署,必是能寻得的。但紧要的那一味,紫皮胶,却是东海才有。
以林奚摄入的剂量,虽不致命,迁延下去,难保不会伤及腹中胎儿。万幸有琅琊药库中有存货,快马加鞭送了来,尚赶得及救治。
......
半个时辰之后,萧平旌只身一人,来到了父亲的书房。
萧庭生自案前抬头,看着眼下乌青的小儿子,心知他近来为了林奚的事,定是寝食难安。
他放下手里的军报,示意他坐下。
“奚儿的情况,为父已经知道了。”
“杜大夫虽已寻到了法子,孩儿却不敢掉以轻心。”萧平旌依言跪坐在老父的对面,容色较之先前缓了几分,却依旧凝重。
“依你的意思......”
萧平旌抿着唇,眉头锁了片刻,似是思索着,道:“这毒是何时进府的,又是如何到了林奚身边的,无从查起。现在林奚怀着身子,又尚未完全脱险,孩儿实在是担心。”
萧庭生闻言,叹息了一声,捋了捋花白的须发,思忖道:“府里的人要清查,得耗上些时日,你若是担心奚儿,或可像此前你大嫂一样,送她去琅琊阁待产。”
琅琊山清水秀,又是萧平旌的师门,老少阁主皆是故人,最是放心不过。
这本是极好的提议,他却没有答应下来。
“即便是在琅琊安然生产,再回金陵,却难保日后。”
若不从源头查清,只怕躲得过此次,也躲不过下回。
仆役送汤药进来是时候,书房里静谧无声,待走得近些,听萧平旌低低的话音—— “无忧散是南楚产的毒,可解药却出自东海。孩儿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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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自己的儿子怀疑,荀氏也算是自食恶果了。让她欺负林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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