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钓舟(二十四)
金陵的五月,尚不至暑热,午间日头虽盛,但王府的庭院里树荫森森,算得上清凉。
林奚的身子一日日地重了,人也变得倦怠起来,时常睡到日上三竿,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抱着书卷,时常翻不过一页便睡着了。
起初她倒也不以为意,只因医家典籍中有记载,女子妊娠时,多有乏力嗜睡症状,她不过是比旁人更明些。
只是日子一久,萧平旌觉着妻子近来神思恍惚,心绪不宁,脾性也比从前有些不同了。
他去向长嫂道明此事,顺道求教了女子怀娠期间的诸项事宜。
只见蒙浅雪低垂了眸子,思索了片刻,敛着神色道:“我怀策儿的时候,虽觉力气不比平常,却也不似林奚妹妹这般乏力的。”
“不过,我自幼习武,想来体质会有所不同。”
萧平旌眸光微微动了一下,眉头舒展了些:“既如此,我便放心了。”
蒙浅雪点头,复又开口:“孕期膳食尤为重要,待我多熬些汤送过去,你记得叮嘱她喝下。”
萧平旌起身行礼:“多谢大嫂。”
临出门之际,他忽而又被唤住。
回身,见长嫂郑重地望着自己,面色凝重:“女子孕时容易多思,性情也会有所变化,不乏易躁易怒者,你可要多体谅些。”
萧平旌本就是疏朗之人,对于旁人尚能宽仁以待,何况是对林奚,故而当即便答应道:“大嫂放心,我记下了。”
......
萧平旌走后,那一番谈话一直萦绕在蒙浅雪的心头。一整个午后,她都觉着眼皮跳得厉害。
可转念想想,林奚妹妹自己便是大夫,真要有什么不妥,她应是第一个会察觉出来。
直至申时,院子里零零碎碎传来了些嬉闹的声音。
“亏你还是绣娘出身呢,自己身上的衣裳脱线了也不自知。”
两个入府不久的小丫头,方才做完了活,在树下休憩。
“这你便不懂了,所谓绣娘,不过是年年日日为他人缝针刺绣,哪里顾得上自己。”
.....
这番言语悉数落入了屋子里边的蒙浅雪耳中。
那小丫头的话,是在理的。
而她想到的是,医家也有同理的说法,医者医人不自医。
林奚妹妹......
片刻后,她起身快步走出了寝阁。
“东青,你去一趟济风堂,务必请杜大夫过来。”
......
......
广泽轩寝阁。
今日林奚是午时才起的身,午膳之后又睡了两个时辰,而现下戌时刚过,她又沉沉地入了眠。
杜仲仔仔细细地号完了脉,双眉紧锁,低头沉思起来。
蒙浅雪与萧平旌在旁侧看着着急,却也知道大夫在诊断时不宜打搅,便也由得他沉默。
片刻后,杜仲自药匣子里取出一本泛黄的书册来,翻来赋去的寻了许久,自里边取出了一张笺纸,拿到鼻下轻嗅。
而后便是恍然——“没错!就是这个!”
对上两人投来的目光,他叹道:“是无忧散。”
杜仲此前在外游历时,曾在西南边陲的一户富商家里见过这东西。
是当家主母命人放在怀孕侍妾的寝房里,被发觉时,为时已晚,那胎儿娩出时便是没气的,母亲因着损耗过大,又受了刺激,一命呜呼。
这药本是南楚产的,大梁境内极少有人使用,他也只在多年前见过那一回。
未想今日,竟会在金陵城中重见。且还是用在自家姑娘的身上。
......
他面色沉重,长叹了许久,将原委道来时,耳中分明地听见萧平旌指节紧握的响声。
“究竟是谁要下这样的狠手!”
他胸中愤怒难消,手上已是青筋暴起,但眼下,显然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
他压制住心头翻涌的情绪,转而问道:“杜大夫,那林奚她......”
杜仲自是明白他要问的是什么——“好在发现得早,姑娘摄入的剂量还不算多,早期的症状,也不过是贪睡些,若是再晚几个月,到了临盆的时候,后果不堪设想。”
“劳烦杜大夫,一定要救救林奚。”他拱手揖礼,重重地拜下。
评论(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