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钓舟(三)
对于萧元时在御花园召见,还特意请来了荀家姑娘的安排,萧平旌着实是吃惊不小。
待明白了这位堂弟的用意后,他又不由得存了几分感慨。
“近一年来,母后和舅舅总是与朕说,要制衡皇伯父,收回平旌哥哥手里的兵权.....朕思量再三,唯有想到这个法子。”
年仅十四岁的少年天子,孤身坐在龙椅上,眼底尚留着对兄长的眷恋,他企盼以这样的方式,化解荀氏与长林府的恩怨。
萧平旌恭敬地揖礼,拜了下去,沉声道:“陛下忘了,臣自幼时起,便有婚约在身的。”
“可当年先帝在世时,只允平旌哥哥守约等到二十一岁,时日一到,便要亲自指婚的。”萧元时道,“如今已愈两年,长林府的这份心意,也是尽到了,不是吗?”
萧平旌闻言,下意识地伸手去探颈间的银锁,心中忽而烦乱了起来。
当年北燕遣嫁郡主入京时候的那种担心,又涌了上来。彼时央着大嫂去打探消息,生怕那桃花会落到自己的身上,待得知了郡主定与亭山王世子后,胸中是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那时,尚未品尝情爱的他,只知自己不愿娶郡主,却不知心中的那份抗拒是为何。
而眼下,他虽是拿了旧约作推拒,却已是清楚,自己不愿另娶的缘由,并非为此。
沉默了片刻,只听他低低地道:“陛下的护持之意,臣自然是明白的。只是北境战事未了,渝人屯兵宁州,虎视眈眈,臣实在无心此等私事。”
“......”,萧元时眼中闪过些许失望,“那就是说,平旌哥哥过不久就要走了吗?”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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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平旌在宫中说的话,并非全然是为了推拒。因为半月后,宁州营有便线报传来,皇属军异动。以致,他不得不提前了启程返回北境的日子。
临行的时候,萧庭生自儿子的颈间掏出了那把银锁,轻轻摩挲着上边的莲纹,道:“以后这把锁,便不要再带着它了?”
“父王?”萧平旌抬起眸色中染上了几分惊异,此前陛下的指婚虽然没有真的落实,也着实叫他虚惊了一场,对于父亲当下的意思,他有些不明白,却又不由得往自己担忧的那一方面去想。
“放心,”老王爷似是看透了他此时的思虑一般,眸底含着笑意,“为父要你摘下这锁,并非是要你答应陛下。”
“只因现在的你,你已经有了这份决断和担当,无论是长林军,还是你的心。”
萧平旌闻言,眼眶微微泛了红,‘“是。”
拜别之后,他转身离去,而他的父亲,又在后边唤住了他——“平旌!”
他回头,见须发花白的老父缓缓开阖着嘴唇,叮嘱道:“去北境,战事固然重要,倘若再遇故人,不要再错过了。”
......
马蹄声渐远,看着小儿子的影子逐渐消失之后,萧庭生立在庭院里,由着元叔为他披上皮绒斗篷。
樟木的叶子已然枯黄了,十月天的风将其簌簌扫下,飘落了一地。
入秋之后,这帝都之中,是愈发寒凉了。
年少从军,戎马一生的长林王,年愈花甲之时,心中所企盼的,也不过是儿孙绕膝,共享天伦。
.....
......
“林姑娘,天转凉了,保重身体。”
磐城的十月,已是有了肃杀之意,入夜之后,比之宁州还要冷上几分。
身后之人贴心地为她送来斗篷,温润的眉眼里尽是关切。
林奚怔了怔,看着那衣物,忽然有一瞬间的失神。
往昔那少年的声嗓仿佛又在耳畔——“这入冬的风,你也敢由着它吹?”
这样的情境,似曾相识。
她不知为何,忽而生出了抗拒,侧身避过了那人要为她披衣的动作,面上神色淡淡:“多谢戚公子,天色已晚,林奚便先行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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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平旌一行人入城后,进了西街坊的一间客栈里。此处距磐城帅府,不过一巷之隔。
此前,返回北境的前一日,屯在宁州以北的皇属军忽然悉数撤离了。然而飞山,梅岭,及周边县府,却又受到渝人不同程度的袭扰。
这样一来,整个北境防线的将官都不知这康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到宁州后,先与陶将军会了面,了解了大致情况,而后力排众议,决意亲自来了大渝。
随行的大约二十人,扮作商队入境。
到了午间的时候,他同鲁昭、东青及席凯一道入了街市,朝着那座耸立在一众低矮的屋室央的府邸靠近了些许。
帅府戍卫重重,十丈以外便有兵士盘查,他们只远远地观望着,并不能离得太近。
北境的天,与金陵大不相同,这十月的夜里已是十分阴冷,而午间的日头,却还盛得很,不过片刻的功夫,几个人的额间都沁出了薄汗。
萧平旌取出巾怕,拭了一下额角,视线挪转的瞬间,忽而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自眼前一晃而过,入了拐角的巷子里。
他目光瞬时滞住了,瞳孔凝成了一点,再往前看时,那影子已然消失了。
林奚!
他不会看错。
在宁州营的时候,漫天漆黑的雨幕里,他都一眼认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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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的时候,萧平旌坐在案前,阅看着席凯递上来的谍报,东青忽然推门走了进来。
“二公子,有林姑娘的消息了。”
他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抬眸瞪着眼睛望向他......
......
子时的更声响起,屋室里的灯火已经熄了。萧平旌躺在塌上,辗转良久。
今夜月华如水,清清冷冷地洒进窗子里,照得他愈发难以入眠。
方才东青的话一直在耳边挥之不去。
“林姑娘现下住在南巷的一处府宅里。属下查过,那宅子的主人,姓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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