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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风堂伙夫

归人(十三)

当辰时的光线透进窗子的时候,案上的红烛堪堪燃尽最后一点油芯,无声地熄灭了。

帷幔下,萧平旌睁开眼目的时候,正是对上怀中之人的略疲惫的面容。

她枕在他肩上,安静依偎的模样,别样风情。

萧平旌撑着头,就这般静静地看着她,唇角的不自觉地露出笑意,眸底尽是缱绻柔情。

这样的图景,他企盼了多久。

多少次,在北境寒意彻骨的夜里,他载着绮丽的梦醒来,头顶是冷冰冰的穹庐。

在琅琊静谧幽深的山谷间,他夜半辗转,盼的是西南边陲的书信。

在长林王府偌大的寝阁里,他更深难眠,念的是那漫漫丛林里,她隐匿的身影。

而此时,终于不再是梦境,不再是遥遥无期的空望,她就这样,安安妥妥地倚在他怀里,从此以后相携相依,再不分离。

林奚尚在梦中,因折腾了大半宿,已是累极,至寅时才将将睡去。此时因着身侧之人的动作,幽幽转醒过来。

那双溢满笑意的眸子正一眨不眨地望着她,似低语,似促狭。

林奚的脸唰一下红了,轻轻地去推他。

“快些起吧。”

依着礼制,新妇入宗室的头一日,是要入宫请安的。

萧平旌好整以暇地抚着她散落在枕间的青丝,将目光自她脸上挪到发间,“昨夜你累着了,晚一些也无妨。”

林奚听他这话,倏然间又想起晚间的一幕幕,羞赧得不行,轻声恼道:“你便不怕朝臣参奏,长林王居功自傲,藐视礼法祖制?”

萧平旌笑得愈发开怀了,伸手揽过她的腰肢拥进怀里:“要参也是参王妃红颜祸水!”

他低头拂开她前额的碎发,在上边落下轻轻一吻,而后一侧身,再度覆了上来。

林奚一把推开他,缠紧了被衾往塌里边躲去,涨红了玉脸低低抱怨,“你简直,不可理喻。”

二人闹腾了一番,一盏茶的功夫后,萧平旌先起身穿戴好了朝服,唤来门外边的侍女奉上清水。

林奚坐在妆台前,用桃木梳一下一下理着发丝,铜镜里的人面容秀美,眉目含羞,画卷一般。

萧平旌走到她身后,自她手中接过木梳,“我来帮你。”

她的头发算不得极长,大约是常年进山攀崖的缘故,只留到了腰背,平日以素簪轻轻挽起,干净利落。

此时既已嫁为人妇,自然不能同以往。

他以手将那发丝缕到一处,在头顶绾作凌云髻,又佩以宫中赐下的凤头钗定住。

而后,拾取妆箧里的黛螺,为她轻轻描眉。

不知扇面浑妆却,留着双眉待画人。

他昨日说的话,从来不是戏言。

妆罢之后,林奚缓缓站起身来,立在他的面前,见他正定定瞧着自己,不由得浮上了一丝疑惑:“怎么了?”

她以为是妆面有何不妥,正低头要去看铜镜,却被那人一把拉住——“没什么。”

“你今日,很好看。”他含笑赞着她,眉梢却似染了一丝孩子气,仿佛还是当年在济风堂里为她簪桃花的少年。

林奚耳根微红,“别耽搁了,快些走吧。”

......

......

长林王府的车撵,是在丹凤门停下的。

萧平旌率先跳下了车,而后拨开帘幔,去搀他的新婚妻子下来。

林奚探出头来的时候,正是瞧见数丈之外的另一车撵。

那辕木上边悬挂的,分明是一个言字。

林奚的眸光滞了滞,当日在卫山皇陵,仪安郡主口中板上钉钉的长林王妃如今出现在眼前,是如何也忽视不了的。

萧平旌似是察觉到她的异样,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将她拉得更近了些。

林奚自是明白他的意思,当即对上他的眸光,浅浅地一笑,反手将他的掌心握了握。

立在那头的言舜华自车撵里出来的时候,正好瞧见了这一幕,新婚燕尔的夫妇低眉浅笑,抬手投足间,契合得完美无暇。

她敛了裙裾,大大方方地走过来,对着二人福了福身:“见过长林王,见过王妃。”

萧平旌回首看了一眼,“言姑娘今日也入宫?”

“太后宣召,大约是......有要事。”少女双眸低垂,端庄秀丽的面容上尽是谦逊恭谨。

“那便不打扰了。”他微微颔首示意过之后,继续牵着妻子的手,往宫门走去。

见那两人慢慢行得远了,少女才缓缓抬起头,望着那湛蓝冠服的人影,眼底漾开丝丝寥落,而后,又慢慢归于释然。

自正阳宫出来,又坐上车撵回到府里,大约过了一个时辰。

两人出门的时候并未用早膳,萧平旌吃不惯宫中的点心,回来的时候,已是饥肠辘辘,直至蒙浅雪将早早备好的汤饼送了来。

对案而坐,林奚默默地低头小口饮着羹汤,由着自家大嫂揶揄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溯洄。

“你们俩怎么不说话?”

她终于耐不住,向前探了探头,看了自家二弟一眼,又瞧了瞧林奚。

小两口对视了一眼,萧平旌不明所以,“说什么啊?”

蒙浅雪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当然是什么时候为长林府添丁了?”

“......”

林奚双颊一片绯红,悄悄抬起眸子去看对面的某人,他也正好瞧着她,英朗清润的面上尽是春风一般的笑意。

日头渐渐升得高了,庭院里的雀鸟忽而叫得欢快起来,轻盈地在枝头乱窜,大约是传报春天的讯息。

“林奚......”

“嗯?”

“太后为言姑娘赐婚了,嫁予宁王府世子。”

“诶,林奚林奚.....你别走,我没......我不是关心她.......”

这一日,长林王府的婢女仆役们,眼睁睁地瞧着自家王爷前后奔走,笨拙地哄着王妃。而东院里的奶娃正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一脸天真:“娘亲,二叔说哄好了二婶策儿就有小妹妹了,是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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