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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人(三)

阴翳的天气，向来容易引发旧疾。在南境丛林里被毒蛛噬咬过的右足，隐隐酸痛起来。
当日虽处理得及时，毒性还是蔓延至整个小腿，因在林子里未能妥善调养，竟是落下了根。
林奚轻轻捶了捶膝盖，无奈地站起身来。
南境的边民向来相信以毒攻毒，毒蛛的唾液，便以丛林深处的毒菌菇来疏解。
而以连日来的境况，雨后的卫山，自然也少不得冒出些蘑菇来。
她起身收拾了一番，戴了顶斗笠，取了药娄便只身出门去了。
……
山间的路不大好走，她拄着竹杖才堪堪稳住步子不至于跌倒。
至半山腰时，已是气喘吁吁，额间渗出细汗来，
风划过密林的枝叶，带出些许声响，伴着由远及近的马蹄声。
一人一马在苍翠的松木下小憩，那沉静肃然的样子，她是识得的。
“林姑娘！”来人见到她，瞬时又惊又喜，显然是未料能在此遇上她。
他是长林旧人，早在边城时便屡立奇功，一年前随长林王起兵勤王后，便转调京职，入了东湖羽林，如今不过辗转一年光景，已到了副帅的位置。
林奚柔柔地笑了，淡淡地颔首施礼。
果然不一样了。昔日那人身边的副将，如今都是统兵一方的重臣。
东青此番见她，自然很是高兴，方才想要开口问上几句，却听她含笑开口，“你在这里，想必……平旌也距此不远吧？”
他见她及问萧平旌，心中欢喜，即刻脱口而出，“王爷就在对面的矮坡上！”
“此刻正和……”
他却忽而顿住，面色有些不自然起来，正犹疑着不知如何解释，便听得细碎的步声。
两人的目光一齐投出去，见到十丈远的桦木间，一男一女各自牵着马，并肩而行，那男子身着蓝缎锦服，窄袖佩护腕，身姿颀长挺拔，清朗俊逸，那温和的眉眼，是她再熟悉不过的。
他身侧的女子一身劲装，红衣惹眼，面若桃李。
两人行在葱翠的山林间，款款而来，画卷一般。
那姑娘的笑容，娇艳而明丽，言语间又暗含几分小女儿的赧然，宛若初绽的花蕊，青涩而美好。
正是昨夜，宁王府后苑遇上的言家姑娘。
林奚怔怔地看着，心仿佛跳漏了一拍，片刻后，觉得眼睛被刺得生疼，想要偏开头去，却在瞬间对上了那人投来的眸光。
……
……
小楼一夜听春雨 深巷明朝卖杏花。
杏花楼的杏花酿，素以清冽醇厚闻名。
举朝斋戒茹素的日子，唯独这清酒还可饮上一两杯。
宁王府的仆从自金陵购置了回来，仪安郡主便命人送了些到林奚房中。
她酒量向来浅，平素济风堂内院娘子酿的米酒，尚能饮上半碗，如今这杏花酿的后劲儿，却是极大的，
几杯下肚，已是晕晕乎乎。
眼中的泪止不住往下淌，到了唇边，又进了嘴里，涩涩的味道，直入心底。
因着酒的缘故，身上开始发热，她起身打开了门扉，微凉的风习习吹来，唤起了几分清明，她鬼使神差地走了出去。
卫山是皇家英灵安寝的地方，一向讲求幽静，但也有守陵卫兵驻扎在此，故而，这校场，也是修葺得颇具规模。
雨后的夜里清新而静谧，道上泥土松软，坑坑洼洼，辕门的篝火燃得不旺，在氤氲的薄雾里透着柔美的光晕。
这样的天气，自然是不适合操练的，守夜的兵士俱都有些倦怠了。
林奚闯入其中的时候，竟无人阻拦。
直至她稀里糊涂地走到校场中央，因着迎面而来的风打了个喷嚏，方才惊醒了瞌睡中的兵士。
“什么人！”那年轻的小兵惊觉前方的动静，方要上去喝住她，却突然见得一人纵马而来，疾风一般闪过他的身旁，朝那姑娘而去。
只一瞬的光景，兵士觉得眼前一花，再定睛时，见那马上之人将姑娘一把捞起，挽疆扬长而去。
他吓得一个激灵，顷刻睡意全无，慌措间呼喊——“来人啊，有刺客啊……”
“你嚎什么嚎！”闻声而来的伍长给了他一记爆栗，“有眼无珠的小子，那是长林王！”
“长，长林王？”小兵惊愕得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了望那人离去的方向，“那他方才是……抢……抢了个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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